【玄亮新春十二时辰】故乡梅
*关羽死后的时间线,史向
*虽然整体是史向但有不少设定是演义向,反正与史实不符的地方别当真也别纠正我(what)
*刀尖舔糖预警,双向暗恋
*BGM《祭流年》
关将军离世后,主公倒下了。
众人都怕他打击太大,有些年纪的身子撑不住就追随将军而去,毕竟他们是从早年就一起打天下的结拜兄弟。可是主公没有,他只是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放空,偶尔无奈地长叹。
关羽归降曹操的时候刘备还可以自我催眠“他是迫不得已的”,但是这一次,他是真真切切地回不来了。
这回又何尝不是迫不得已。
据说他有些神智不清,偶尔会对着仕女说些胡话,她们也不晓得怎么办,只能哄着刘备服下掺了助眠成份的汤药。如此睡睡醒醒循环了几天,刘备醒来时守门口士兵上前作揖汇报:“主公,军师到了。”
守卫战战兢兢地抬头瞄了床上一眼,刘备却从头到尾没给他一个眼神,只抬起眼皮,眼底难得出现一线光彩。
“传他进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
诸葛亮进来后所有下人心照不宣地主动退下了,他们心里清楚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多嘴的空间,何况是这两个人,这样的时机,这样的场景。
“你来了。”刘备像在确保谁有听清,极缓地说。“军师,二弟走了。”
“主公⋯⋯请节哀。”
“他不该走的。”他吐出一口属于腊月的寒气。“他英雄盖世,天下无双,怎么可能会有他被杀头的份儿?”
诸葛亮静默良久没有说话,他瞥了一眼刘备垂放在棉被上的手,那双握了多年兵刃的手不只生了厚茧,如今也苍老得生了层层叠叠的皱纹,一点也称不上美观。那个人终究老了,如花似月的大家闺秀都逃不过岁月的摧残,何况是他们这些舞刀弄棒的铁汉呢?
可是这一刻,诸葛亮却有种想握住刘备双手的冲动。
他匆忙别开视线。
“孔明啊,我梦见以前的事。”刘备说。“我梦见你在隆中的草庐旁种下的那棵梅树。生得极美,极好。”
诸葛亮迟疑半晌。“主公,臣的家中并未种过梅花。”
“是么?”刘备疑惑道。
他们再度安静。
“张将军、张将军!”门口忽然传来守卫的声音和其余嘈乱人声,刘备和诸葛亮一齐看向门外,只看张飞踏着大步伐迳自走来。
“大哥!”往日粗犷的嗓门此刻都沙哑了,当年长坂坡怒瞪曹军的那双眼藏不住地红了一圈。昔日的张将军穿上素白寿衣平添几分悲凉,真真令人不忍多看一眼。
“三弟······!”刘备弹起身子,走向和他同病相怜的兄弟。
“哥,快快下令发兵吧!我要上战场杀敌,我要取下那东吴贼的首级给二哥祭奠!”张飞跪下痛哭,死死攥着刘备的衣角。“哥呀、哥呀·‧·‧‧·”
诸葛亮在一旁听着,一时竟分不清他口中的“哥”究竟是谁。
这个年注定不好过啊。
建安二十五年正月,曹操在洛阳病逝,随后其子曹丕胁迫汉献帝刘协退位,国号为魏,改元黄初。消息传到成都,以诸葛亮为首的一众臣子拥戴刘备称帝,延续大汉国号,是故刘备紧接著称帝,年号章武。
登基大典上,刘备身着衣袍,依着司仪官朗声告的仪式步骤动作。诸葛亮看见他眼里不再隐忍的翻涌的情绪——火热的野心,冰冷的杀意。
朗读誓词的下一刻,刘备话锋一转,字字清晰道:“朕下令——择日出兵发吴,夺回荆州,为云长报仇!”
这番宣战掀起朝廷大半个月的惊涛骇浪。
并不是没有人反对——翊军将军赵云就是其中一个,其他如一位名为秦宓的文臣也屡次大表反对,然而刘备并未接纳他们的意见,赵云被下令留守后方,秦宓被打入大牢。至此,东征一事已定。
出征前几日,诸葛亮原在丞相府内调度军粮武器,正专注之时倏地一个人影挡住他的光,熟悉的温润嗓音带笑:“丞相忙着呢?”
他何曾想到大战迫在眉睫刘备还会亲自来找他,诸葛亮恭恭敬敬地双膝着地,却马上被阻止:“哎,免礼了,你陪朕散散心吧。”
兴许是战时的缘故,刘备没有在御花园上花费过多心思,仅是栽种几种好看又好养的花草要人栽着。反倒是木桥外的溪水造景格外精致,拱形的凉亭造型典雅庄重,凉亭下的石桌上还刻意摆着棋盘和棋子,甚至连茶杯都备好了。
诸葛亮的视线不自觉在棋盘上多留两秒,他听见刘备笑道:“丞相喜欢么?”
“臣喜棋琴‧·····不禁多看一眼,还望皇上恕罪。”
他垂下视线,却依然隐隐能感受到刘备含笑的眼神停驻在他身上。那般直率,好似回到十七年前,那时的他们一无所有,又如此肆无忌惮。
“无事,本就是特意为你摆放的。”刘备这么说。“孔明欢喜,朕自然欢喜。”
诸葛亮的呼吸不可抑地短暂屏住。
他们一路走着,刘备悠然回忆道:“丞相上一次陪朕散步似乎是很久以前了,大抵是建安十二年吧。”
“建安十二年?”
“是朕到隆中拜访你那年。”
诸葛亮微愣。“陛下记性真好,居然还记得这事儿。”
刘备只淡淡微笑。
他思忖再三,还是开口了:“陛下······当真要东征么?”
刘备挑眉。“连你也要阻止朕了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朕知道,那天你虽什么都没说,但你心里是不赞成东征的。”刘备说。“但朕还是要多谢你。”
“陛下何必言谢?”
“因为你即使抗拒,刚才依然在为出征所需的兵器粮饷做准备。”
原来他早就全都注意到了。
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?诸葛亮早就知道的,他的君主其实一点儿也不愚钝,他只是善于隐藏,善于隐忍,很多事他心里有数,谁也骗不过他的。
说不定······连自己的心意也是吧。
“这是臣的本份,陛下多礼了。”
“瞧瞧,你说话多生疏。”刘备倏地凑近。“孔明莫不是讨厌朕了?”
“绝无此事!”诸葛亮急眨眼。“我——”
他一时哑然,定睛一看,刘备眼中哪有半点责备的意味,他两眼微弯,那样笑着莫名平添了几许温柔。
他不敢多想。
“这一仗必须打。即使我不报云长的仇,也得为了荆州和那些来自荆州的将领出兵。”刘备解释道。“否则他们不会服朕的。”
“最重要的是,”刘备转过头,彻彻底底地直视他,眼眸里的黑深不见底。他微微弯唇,弯起的弧度似是回到初见那年,唯独笑意里隐藏的东西不太一样了。“朕想要。”
大战前夕,张飞在阆中遭部下范彊、张达谋害,两人趁夜投奔孙权,更替火烧眉毛的战事多添一把烈火。两军交战,蜀军势如破竹,一路连下树城池,拿下荆州指日可待。
“丞相,您又分神了。”
马谡一提醒,诸葛亮才将意识拉回棋局。
“罢了,今日是下不动棋了。”他叹气。
“丞相是担忧东征之事么?”
“是。”诸葛亮允首。“我军一路过关斩将,所到之处望风披靡,只不过——唉。”
马谡又问:“敢问丞相为何叹气?”
“今早传来消息,黄忠老将军身先士卒,身中数箭伤重而亡。”诸葛亮闭上眼,再度睁开时眼里透着认命的无奈。“老将军也走了。”
他体贴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问:“丞相······心中可曾怨过陛下?”
诸葛亮轻笑:“我有何好怨?”
看附近无他人听着, 马谡便不刻意压低音量。“陛下出征一事并没有征询丞相的意见,现在连汉升将军都因此归西了。”
“说什么胡话,将领死在战场上是理所当然,你倒还怨起圣上了?”诸葛亮道。“再说,陛下已不像从前势单力薄,身边智囊如云,哪可能次次都来问本相的意见?”
马谡唯唯诺诺应了声,心中嘀咕道:丞相分明介意地很。
他也算跟着陛下和丞相颇久的了,见过无数次从前二人形影不离的模样,当年的小军师多么意气风发啊——那是自然的,谁让他的主公事事对他洗耳恭听呢?
那日刘备新丧夫人,孙权派人来提亲,诸葛亮表面上劝着刘备允了这门亲事,口气里却藏不住一股酸意。那是马谡第一次见到两人产生嫌隙。
哪不曾怨过呢?
大败的消息还是传来了。
东吴新上任的年轻都督陆逊趁着七月溽暑火烧连营,蜀军溃败。刘备在众将掩护之下虽顺利逃生,但仍旧不幸地在白帝城一病不起。
隔年,他在病入膏肓时召来一众心腹,交代完后事后唯独留下诸葛亮,他说:“有件事啊,无论如何我都想告诉你,关于我执意发兵的原因。”
“荆州算是你半个故乡啊,我不想看见它落在别人手里。”刘备歉然一笑。
那一刻,什么怨啊恨啊全随着滚滚长江东流去了。
刘备始终是在乎他的。只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再只是拉着他的手天南地北地聊,那些年头稚气未褪的笑收敛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深藏已久的谋略,一位帝王的城府,用千军万马打下赠他的江山。
诸葛亮重重磕头,再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。
“还有一个事儿,”刘备气若游丝告诉他:“后来我想起来了,你在隆中的茅庐那压根没种梅树,是我自己梦见的,我好像梦见我和你一同活在太平盛世里,赏着那棵生得极美的梅··‧··‧”
建兴六年春,一名白衣客头戴斗笠,在小僮的陪伴下乘马车前行。隆中位居山林,莫说鲜少有外人拜访,连不长眼的战火都不易波及此地,隆中才得以碧林蓊郁、翠谷绵绵。
草芦内的童子惊讶地恭迎来者,那人摇手微笑,直走向草庐外的一棵树苗。诸葛亮问:“种得还好么?”
“先生,虽有些坎坷,但到底是好的。”童子答道。
诸葛亮想,功成身退的来年,他会回到卧龙岗栽下更多梅树,让梅树代替那人过上一生从没那享过的太平天年。
来年、来年··‧··‧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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